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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例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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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大這話說的鄭二都怔了一下,經過這一提醒,鄭二再回想,發現慕容檐對那位女郎確實和善的過分了。

以他自己的標準而論,慕容檐確實相當和善了。要知道對著他們這些屬下時小公子向來冷心冷情,不假辭色,他似乎天生就不知道什麽是憐憫,什麽是恩恤。

瑯琊王永遠冷靜理智,沒用的人、沒有好處的事,在他眼裏沒有任何存在的必要。

鄭二想到方才躲在車底時聽到的話,虞家女郎問公子為什麽會出來,還意圖碰公子的面具……鄭二聽到的時候就倒吸一口冷氣,要知道公子最反感別人提及他的容貌,敢碰他的臉簡直就是自尋死路。鄭二心驚膽戰等了許久,生怕公子震怒之下下手過重。虞文竣對這個女兒愛若珍寶,不說看虞文竣的顏面,鄭二僅從良心的角度來說,也不希望這個嬌俏漂亮的小姑娘出什麽差錯。鄭二甚至都做好準備翻到馬車裏攔一攔,可是他等了許久,只聽到他們家公子冷冷冰冰,甚至有些無奈地說:“是假的。”

見鬼的假面具,公子所用之物俱是精之又精,誰敢將摻了假的東西送到公子跟前?不對,並不是面具的問題……鄭二都有些混亂了,公子竟然就這樣隨和的,像陪小女孩玩鬧一般的,將此事掀過了?

先前差點被射死的那兩個大頭真的很冤。

許多事情想到一就能接連出二,鄭二又發散地想到,公子在花園裏突然折返,便是去找虞家女郎了吧。鄭二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,性命攸關的關頭,公子都有閑心去聽女郎彈琴,並且就在慕容栩的眼皮子底下,兩人僅僅隔了一汪湖,一道竹簾。鄭二不是很能理解皇族們的愛好,說句大逆不道的話,慕容家如果有一天亡國,一定是他們自己作的。

鄭二遲疑了一下,猶猶豫豫地說:“或許公子只是和我們話少,同齡人之間,可說的話總是要多一些?”

常大也說不明白,暫時默認了這個說法。兩人默契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,他們原先覺得公子少年經逢大變,心性沈穩殺伐果決,日後必能潛龍入海騰而為龍,成就當在他的祖父、高祖之上。這樣冷靜狠辣的性子,絕不會像先帝那樣大業未成而半途而廢,也不會像太子那樣優柔寡斷良善可欺,至於現在這位荒唐昏聵、縱情女色的陛下,公子更是甩他幾條街。今日之前他們一直如此堅信,可是現在,他們有點不確定了。

任何例外,都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。

常大和鄭二默不作聲,很快城門就到了。他們按照原計劃等著城門守衛換班,鄭二在地牢裏待了幾天,許多消息滯後,他問:“張先生現在可好?”

鄭二暴露身份前,眾人正商量著讓張賢改頭換面去到公子身邊,好打通公子和外面人的消息通道。沒過多久鄭二就接到慕容檐的密令,所以直到現在,他都不知道張賢有沒有順利和公子接頭。

常大表情有點奇怪:“張賢那邊的計劃一切順利,就是出了一個小意外……”

鄭二奇道:“怎麽?”

“他沒到公子身邊,而是被虞文竣另一個女兒救下了。”

鄭二很是楞了楞:“啊?”

“我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。”常大也很糊塗,他攤了攤手,說,“張賢說這是公子的指令,讓他安心在另一個院子裏待著。不過何軍師說這沒什麽,我們的目的是接通公子和外面聯系渠道,畢竟公子現在名義上在內宅,虞家本宅又人多眼雜,我們不方便和公子直接聯系,讓張賢出面更方便一些。所以只要張賢進了虞家,跟不跟著公子並不重要。或許他待在另一個女子名下,對公子來說更安全。”

既然總覽全局的何廣都這樣說了,那鄭二、常大這些武夫自然沒有任何意見。只怪虞文竣突然被調回兗州,他們原本的機會被全盤打散,廣陵的安排作廢,他們只能將人手一點一點混入高平郡,慢慢分散在慕容檐身邊。這樣想來,虞文竣的調令恐怕不完全是虞家的手筆,皇帝既然已經懷疑起虞文竣,即便沒有虞家老君插手,那位也會另找由頭讓虞文竣遷移。不將人趕出來,他們如何試探虛實?

好在這一關終究是平安通過,現在虞文竣證明了隨行隊伍中並沒有瑯琊王,那位沒找到人,接下來會將疑心放到下一人身上。想來短時間內,虞家不會再引來“山賊”了。

守衛換班的時辰已到,鄭二和常大告別,隨後就混入夜色中。此時正歌舞升平的潁川王府突然引起騷亂,侍衛終於發現地牢被人撬開,獄卒已經失去氣息許久了。潁川王府由此一陣混亂,而此時虞家庭院裏,虞清嘉凈了面,很快就打發銀珠下去。

銀瓶被虞清雅要走,命運未知,而虞清嘉還沒來得及再補新丫鬟,所以現在二房裏就銀珠一個婢女。銀珠人本來就不伶俐,現在因為人手不夠,許多地方她越發顧及不到。等銀珠闔門走後,虞清嘉支開一條小縫看了看,見再無動靜,她便從床下取出藥箱,輕聲打開後窗,熟門熟路地翻了出去。

很快,虞清嘉就摸到了後院。她站在慕容檐門口,低聲說:“狐貍精,是我。我進來了?”

裏面沒有應答,虞清嘉連門都不敲,直接上手推門。神奇的是大晚上慕容檐的房門竟然一推就開,虞清嘉進入房內,雖然全程無人交流,但是虞清嘉也不覺得尷尬。

實在是因為她已經偷渡太多回了,現在虞清嘉已經能熟練地跳窗翻窗,以她的四肢靈活程度,能練到這個程度可見她跳了多少次。虞清嘉第一次翻窗戶的時候還十分做賊心虛,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登徒子一般,但是現在,她推開慕容檐的門時已毫無波動。

虞清嘉熟門熟路走到裏面,看到慕容檐站在桌前,正就著月光看什麽東西。虞清嘉將藥箱放在旁邊的案臺上,隨口道:“好黑啊,怎麽不點燈?”

虞清嘉本來只是隨口一說,沒想到話音落後,屋裏竟然噗的竄出一道亮光,隨後晃了晃,半邊屋子便亮了。

虞清嘉驚訝了一瞬,以慕容檐這種從來不為別人考慮的性格,竟然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點燈?虞清嘉頗有些受寵若驚,靦腆道:“其實我只是剛進來不習慣才看不見,你不用顧忌我……”

虞清嘉剩下的半句越來越低,她看到慕容檐將手中的紙條放在燭火上,片刻間紙就化成灰燼。做完這一切後,慕容檐終於朝已經進門許久的虞清嘉瞟來第一眼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虞清嘉良久說不出話來,她為什麽會覺得慕容檐在遷就她?他只是想點火燒密信罷了。虞清嘉十分尷尬,她目光游移,內心裏拼命祈禱慕容檐並沒有註意到她方才的話:“沒什麽,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受傷……”

虞清嘉這樣說顯然是想到了上次的事。上次慕容檐深夜回來,後背上受了非常嚴重的刀傷,還是虞清嘉半夜溜過來給他包紮的。之後幾天,虞清嘉也是每天趁丫鬟睡著後,偷偷翻窗戶來給慕容檐換藥。其實慕容檐十分拒絕這件事,可是虞清嘉卻執意。別的事情都可以任由慕容檐折騰,但身體卻不行。

本來這幾日他的傷勢都要好些了,然而今天虞清嘉卻猛不防在潁川王府遇到了慕容檐。她雖然路上不問,其實心裏都明白。她早早將銀珠打發下去,連衣服都來不及換,就提著藥箱來找慕容檐。

她擔心他又受了傷。

慕容檐已經將手中簡短的信箋燒完,他看著搖搖晃晃的燭火,還是想不通他點蠟燭做什麽,明明火折子就足以。

他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,這種感覺如眼前的火光一般讓他迷惑不已。竟然有人在記掛他的身體嗎?其實他並沒有受傷,只不過因為今日動作大,之前的傷不免有些撕裂,並不算嚴重。別說慕容檐自己,便是鄭二常大等人,也從沒擔心過慕容檐會因為這點小傷而倒下。

虞清嘉見慕容檐不說話,就越發確定他的傷必然加重了。虞清嘉有些生氣,道:“你自己渾不在意,可是我為你包紮傷口費了多少工夫,就算是為了我,你也該不再受傷才是啊。”

慕容檐接不上話來。他在意的並不是傷勢,而是在於虞清嘉此刻的行為。慕容檐是一個很高傲又自專的人,他小時候學騎射很看不起那些“嬌弱”的貴族子弟,才擦破一點皮就哼哼唧唧沒完沒了,一點傷都要大驚小怪,幹脆留在閨中繡花好了。

因為他脾性鮮明,不喜別人靠近,故而慕容檐雖是幼子,卻並不像其他人家的幼子般得父母關註溺愛。慕容檐太過省心,太子妃對小兒子的關註都不如對太子的那幾個庶子。等到了東宮事變,慕容檐在舊臣的保護下離開鄴城,之後他是少主,是一眾人的希望,更不會露出軟弱等神色。虞文竣等人給他找最好的老師,最精致的用度,卻很難註意到慕容檐內心的想法。

慕容檐若有所思地想,原來被人記掛,被當瓷片一樣大驚小怪地照顧著是這種感覺。雖然有點麻煩,但並不算討厭。

虞清嘉見慕容檐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麽,她打開藥箱,將要用到的東西一一羅列好,然後十分輕柔,像哄孩子一樣對慕容檐說:“你的傷怎麽樣了?先讓我看看?”

慕容檐是一個十分順從自己內心的人,只要喜歡那就去做,如果拿不到那就搶過來。這樣被人關心、被人呵護的感覺十分奇妙,他好奇又無所適從,但無疑他並不排斥。所以慕容檐沒有抗拒,順著虞清嘉的力道坐到塌上。他見虞清嘉的眼睛左右亂瞟,慕容檐面具下的眉梢跳了跳,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。

慕容檐眉尖微動,語氣上挑:“看什麽?”

虞清嘉被說句話說的紅了臉,她抿了抿嘴,低低說:“你這樣,我怎麽給你上藥?”

兩人都無語沈默。片刻後,慕容檐冷冷地說:“眼睛。”

虞清嘉撇撇嘴,轉過身看著木隔外的花瓶。她實在好奇,忍不住問:“都回家了,你怎麽還戴著面具啊?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要戴它呢?”

“省些麻煩而已。”慕容檐將手握在面具上,另一手去解腦後的系帶。燭火突然跳了跳,虞清嘉正打算問他什麽,毫無防備地回頭,就看到冰冷兇惡的面具褪下,慕容檐的臉一點一點露出來。從眉眼,到鼻梁,再到他薄薄的唇。

虞清嘉要出口的話頓時消失了個幹凈,她一直知道慕容檐容貌出色,可是即便初見時那一面,都不及此刻帶給她的沖擊感。黑色的衣冠,兇惡的面具,以及一張幾乎比銀面具還要白皙耀眼的面容。

慕容檐隨手將面具放在旁邊的木架上,他看了虞清嘉一眼,眼中攢出些稀薄的笑:“對,就是你這種麻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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